我们熟悉的主流教育哲学主要来自西方;然而,人类文明还有另外一极——东方。我们容易自信地以中国文化涵盖和代表东方;但在西方学术研究中,“东方文化”是一个大筐,泛指欧洲以东地区中国、印度、日本、朝鲜、东南亚等亚洲国家,以及阿拉伯国家和地区的文化。在亚洲文化的视域中,我们关注最多的是日本,这与中国近现代“激荡的百年史”有关。它也形成了一个盲区,就是似乎忽视了身边另一个极为重要的古老文明——印度。中印文化自古以来就有密切的交流,有唐僧取经和佛教的输入;20世纪以来,泰戈尔的诗歌和文学、甘地的非暴力主义等都产生世界性的影响。在60年代世界范围内反战、反体制文化的青年学生运动中,印度的灵修、瑜伽等深刻影响了美国文化,是嬉皮士重要的文化资源。时至今日,印度的果阿海滩等地仍是全世界摇滚乐手、诗人、同性恋、吸食大麻者的圣地。基于大国博弈的龙象之争和高科技的发展,近年来中印科技、教育、人才的比较逐渐彰显,但各种观点观感可谓南辕北辙,显示的是我们对这个文明古老、体量巨大的近邻,交往和认知甚少,而隔阂和偏见则颇深。
近年来也有交流的热点。《三傻大闹宝莱坞》、《摔跤吧爸爸》、《起跑线》等一批印度电影使我们“开眼”,意识到印度电影不容小觑的文化创造力。著名的“性灵导师”克里希那穆提的著作广为流行,也成为一个现象,成为我们认识印度文化和哲学的管道。另一个印度人——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泰戈尔在中国的影响更为深远,他30年代访问北京时与徐志摩、林徽因的合影流传至今,《新月集》、《飞鸟集》家喻户晓,进入了中小学教材。疫情期间,阅读了克里希那穆提的《教育就是解放心灵》和泰戈尔的《人的宗教》,激起我讨论印度文化和教育哲学的强烈兴趣,当然,这篇只是粗浅的介绍和感想。克里希那穆提:解放还是绽放?克里希那穆提(1895-1986)是“第一位用通俗的语言向西方全面阐述东方哲学智慧的印度哲学家和思想家”。他享年90岁,一生言论、著述集成60册以上,享有世界性的声誉。克氏著作翻译出版由于胡因梦的加持而加速,深得女性尤其是白领女性的青睐。当然,它的价值远非抚慰和养生。
克里希那穆提以教育为主题的出版物,就是这本《教育就是解放心灵》。这本书编辑的是克里希那穆提“给学校的信”,大致写于1978年至1983年期间,共72篇,每篇一个主题。仅就题目而言,多是教育人耳熟能详的,如智慧、合作、能力、习惯、安全、学校、远见、暴力、传统、友爱、责任、效率、认识你自己等等。这些常规的主题,没有流于老生常谈或鸡汤文字而成为一种闪光的睿智,端在于克氏独特的洞见。从每个标题所附的导语,便可见其与众不同。例如:知识/积累知识不能通向智慧;习惯/习惯使心灵麻木;比较/模仿使心灵腐化;暴力/比较是暴力的一部分;效率/效率本身不是一个目标;传统/对过去的反叛只会带来另一种顺从;选择/自由没有对立面;秩序/服从过去就是混乱,等等。还有一些主题是国内很少讨论的,如柔弱、平庸、敏感性、关系、远见、偏见、权威,谦卑、思想的运动等等。
我们同样可从标题导语窥其锋芒:思想的运动/思想导致利用和毁坏;关系/关系就是社会;偏见/关系不是一种智力上的东西;权威/自由里没有权威;谦卑/谦卑是智慧和爱的精髓,它不是一种成就;柔弱/没有了自我中心,就会有非同寻常的力量和美;远见/理想滋生冲突,等等。克里希那穆提的所思所想,来自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文化,因而别具认识价值。本书的中文译名《教育就是解放心灵》直接体现了这种文化差异。只要看过此书,就知道克氏的教育理念,是帮助人“心灵的绽放”,并不是“解放”。绽放和解放,一字之差,两种文化。解放是我们的习惯用语,意味着他者的进入、占领和对自我的改变;而绽放意味着自我的苏醒、生长、开放,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状态。这是在翻译中常见的以一己偏见去改变智者睿见的一例。
事实上,克氏对使用“教育”这个词也觉得很勉强,“但我们不得不去使用它来表达这一个意思,那就是……对人类心灵的真正培养。”正因为“教育”同样具有外在的、他者的、强迫的意味,现在我们更多地用“学习”取而代之。因为学习是以学习者为中心的、内生的、主动的自我发现、自我实现之旅。但克氏关注的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知识和技能学习,而是培养完整的人,是对“人类心灵的培养”。“心灵”及其培养,是在我们的教育生活中非常陌生和稀缺的,也正是这本书的价值所在。绽放、自由是克里希那穆提使用频度最高的词汇。教育的真正目标是获得自由,从而获得“心灵的觉醒”、“心灵的绽放”。克里希那穆提对学校功能的这一定义,是对教育现实的反动。因为现实世界的学校,恰恰是以传授各种专门知识为主,教育成为适应某种工作或职业的机械过程,使得学生的心智变得越来越狭隘、局限,变得呆板、厌倦生活和根本上的懒惰,克氏称之为“心智的模式化”。在这一过程中,“自由之花就会逐渐萎缩”。
问题是什么是“心灵的绽放”、心灵如何才会绽放?克里希那穆提说,“绽放意味着自由,”如同植物的生长需要自由。绽放“不是‘思考什么’的问题,而是如何清晰地思考的问题。”是一种心灵的觉醒,“它不是多愁善感、浪漫或想象,它就是善,来自友好和爱。”“当理智、情感和身体三者处于完全的和谐时,心灵的绽放就会自然地到来。”学校“必须帮助学生和老师自然地绽放。”这就是教师的责任,也是教育职业的伟大所在。
教育的另一个主题是关于智慧。克氏关于什么是智慧、如何变得智慧的见解,也是我们不熟悉的:“智慧的本质正是敏感性,也就是爱。”“智慧是感知整体的能力。智慧不会划分感受、感情和智力,而是将他们看成是一个整体的运动。”作为最高智慧的洞见,是智慧以及与之相伴的美与爱的结合,“洞见是全然的。全然意味着整体,心灵的整体。”“没有爱的品质就不会有洞见。洞见不是一件可以争论的理智上的事情。这种爱是最高形式的敏感性,此时所有的感官都同时绽放。”在这种表达中,智慧产生于爱和慈悲,由于这种爱才能获得对于自然、生命、宇宙的整体感知,而这需要“所有感官同时绽放的敏感性”,即整体的心灵。因此,克氏说“爱是和谐,它无法被培养,知识可以。”而思想只是作为智慧的工具来使用。
——石家庄家教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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